唯有'二哥'沈从文的巫水河,'方那么懂我并且原谅我'

更新时间:2020-01-26

有点遗世独立的样子,我的中学母校建在与县城遥遥相对的山腰上,和繁华的镇子隔着一条名叫巫水的河。她是沅江的支流。沅江,就是“二哥”沈从文在《湘行书简》中向亲爱的三三细细描绘过的,“什么唐人宋人画都赶不上”的沅江了。巫水河,在我的眼里,也和“二哥”的形容是一样的。

巫水河从东向西穿山越岭而来,她流经我们的县城,在这里逗留出一个弧度优美的弯,遗下一片平整的河谷地,供镇上的人休养生息。

巫水河是深邃而清澈的。当年镇子和学校之间这段河上没有桥,镇里的孩子往来上学全靠船摆渡。船是木船,两个艄公,一人一篙。篙是竹篙,镶有铁头,有数丈之长。船行至河水中央,最深的地方,竹篙都像是撑不到底。我喜欢沿着那下探的竹篙,望向凝碧的河床,在那幽深之处,仍依稀可见微光。河里时有鱼儿穿行,正是“皆若空游无所依”这种少年熟诵的句子所写之状。

巫水河两岸,有些地方极险峻,悬崖削壁直插入水,其下水流湍急,可见漩涡翻卷,但有些地方,比如渡口及其下游附近,河滩平阔,水流清浅,是一种格外柔顺的模样。这种平阔的浅滩上通常长着一种俗称狗牙根的匍地青草,人坐卧其上,起来身上纤尘不染。母校的师生常来河滩上散步,三五好友,高谈阔论,在这河滩上看过无数的晚霞满天。

天不那么冷的时候,大家都爱去河边“洗澡”。有会水的好手,可以穿越激流游到对岸,女人孩子,多半是在河滩和近岸缠绕着丝草的山石之间耍耍水解暑。我最爱的是在河里洗头。在岸边水不是太深有石可恃的地方,俯首,任由长长的发丝随水流漂浮,此时会生起一种奇妙的联想,想起刚刚从学校图书馆借来读过的新诗——那河畔的金柳,是夕阳中的新娘;波光里的艳影,在我的心头荡漾。软泥上的青荇,油油的在水底招摇:在康河的柔波里,我甘心做一条水草!在还未曾去过远方的少年眼里,巫水河,就是诗人的康桥。

巫水河对面的镇上,有老街,沿岸一路的吊脚楼。每逢星期天赶场日,山民们背着背篓挑着担子从四面八方而来,烟笋子、干菌子、乌冻子(一种野生猕猴桃)……各种神奇的山货都有,热闹非凡。学校渡口的下游,有农家村寨。寨子前后,枯老树、桃李橘柚……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种灌木,花期很长花如绣球,记住它是因为它花开得很美却被叫做臭牡丹。后来才知道,这种气味奇特的植物可入药,能祛风解毒,且利于保持水土,现在也是一种优良的园艺花卉。

我离开巫水河很多年了。如今,河上已经建了不止一座桥,沿河的小路拓宽成了休闲步道,镇上原来的木吊脚楼不幸毁于一场大火,但是老街还在,重建时保持了原来的风貌,逢年过节,仍然是熙熙攘攘。

二哥船行于沅江之上,跟三三一路汇报行程,一路絮叨情话,他说,这地方同你一样,太温柔了。我想着巫水河,总觉得,人生如意不如意,得到或者失去,也唯有她,“方那么懂我并且原谅我”。(李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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